他急急地说着,眼睛里满是焦急与企求。
古都西安一家的特大型医院的急救中心里,病人在急救室内抢救,亲属则在急救室外的大厅里各居一角,或坐或躺或站地守候。住得时间长了,经常碰到一起的患者家属因同病相怜也渐渐相熟了。
因为老父肺部重症感染,住进了呼吸科的重症监护室,我们一家就在病房外的一隅,支了张简易的行军床,由家人轮流守护。最初的几天里,由于父亲病情严重,我忧心如焚,自然也顾不得旁人。后来,随着老人情况的逐渐好转,我开始注意到这间大厅内临时住所附近周边人们的各种不易。
这个老家在陕西商洛市的山区农民,就在我们家行军床的旁边,在地上铺了几张海绵垫子,算是有个能坐卧的地方。有时,在离开医院时,我会让他在我家的行军床上稍稍躺躺。或许因此,他发现这个大姐心地还不错。这天,他看我坐在行军床边发呆,就凑过来搭讪。
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,他怎么至于向我这个陌生人求救。
“我们家真是太难了。”一脸疲惫的这位中年男人,眉头紧锁,时时摇摇头。“一家四口,儿子刚成年,现在北京一家饭店给人家配菜,听说他妈病了,就请了10天的假,还把自己辛苦攒下来的一万块钱带了回来。我本来不想要他这个钱,这是孩子准备学开车用的。”说到这,他心疼地瞥了一眼正在地上斜躺着的儿子,一个面孔清秀的小伙子。
“没办法呀,还有一个女娃在县城中学读书,不过我娃学习可好了,也争气。我们那儿是山区,没有多少地,家里就靠我一人在外打工。我干的都是工地上最累的活,夏天热到40度也不敢歇,每年春节都要干到大年二十五六才回家。”
“我常给我女娃讲,你看爸爸都累成啥样了,你可要好好学习啊。马上六一,学校要放假,娃给她妈打电话说,太想来西安医院看妈妈,可又怕花钱,就忍着不来了,还是在家学习吧。”
“我媳妇人可好了,家里老人全是她侍候。我妈也是有病半瘫在床上,脾气还不好,经常给我媳妇气受,可她都忍了,从不多说一句。她跟我说,咱要好好照顾老人,咱要有个好名声。她得这个病,听说也和长期心情压抑有关。”“唉,啥事儿都让我摊上了,其实,我是过继给我现在的爸妈的,他们是我的叔婶。因为他们没有儿子,我亲生父母就把我送给他们了。”
他不管不顾地絮叨着,我也听得十分仔细:“你可真不容易,可是别再给孩子增加压力了,尤其是女孩子,她已经很知道用功学习了,够懂事了,别把孩子压垮了。”
他历数着这些年家人因病先后住院花去了多少多少钱,特别是这次媳妇已经又花了好几万。我对他讲:现在对农民有很多补贴救助的扶持政策,你要留心多了解,尽量都享受到。
听到这里,他说,我家办有低保证,可这次去找有关部门,县上说只能保我一人,这次是我媳妇住院,不能用。
一心想帮助这位农民的我,猛地想起自己的一位大学同学就在他所在市的民政部门任职,拿起手机就找这个毕业20多年从未再谋面的同学的号码。老同学欣喜地接起了电话,我来不及寒暄,就向他咨询有关农村低保政策。解答了我的疑问之后,老同学又交代,像他们家这种情况,新农合报销之后,花费超过2万元,还可以再申请大病困难救助。
向他转述了有关政策,这位农民不住地点头致谢。
“现在的大政策啥的都挺好,就是一些小事儿还不行。你像这,没有熟人,就住不进医院。”或许看出我动了恻隐之心,他进一步央求道:“你再想想,看看能不能有啥办法,让我媳妇住进去。”
想想为让老父住上病房,全家上下作得各种难,我真是无能为力。我只好说:“要不,你再去找医院说说,就把你的实际情况讲给他们听,相信会理解你的。”我为自己的无力帮助向他表示歉意,他一再说:“没事没事,你愿意听我唠叨这么多,就很感激了。总算有人能听我说说话。”
第二天再见到他时,他的心情轻松了不少。“按大姐你说的,我昨天下午只管跑到住院部,我把我家的情况给他们说了,他们也都很同情,说只要有一个出院的,就通知我。明天有一个出院的是男病人,我要再等一天就可以了。”
听了这个消息,我由衷地为他高兴:“你可要盯紧了。”
又过了一天,再到医院时,我们的临时居所旁边已换了一家人。想必,那位不知名的农民通过自己的努力,终于让媳妇住上院了。
真是谢天谢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