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、饲料时代拿什么拯救我们的健康
在中国几千年的文化中,有哪一种文化比“农”更古老?在所有的养生要素中,有哪个要素比“吃”更重要?可是,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国人把“农”排斥在“国学”之外。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国学被剥离得只剩下儒释道和四书五经。这个问题所折射的焦点恰恰就在于,作为一个有几千年农业文明史的,“农”已经不被当作能登大雅之堂的文化;每天都在吃着粮食,但国人已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与自己生命息息相关的行业。这对有着创造了人类历史上最灿烂的农耕文明的中华民族来说,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。
是的,提起农业,我们会想起很多高大上的名词:现代农业、农业、设备农业、观光农业、休闲农业、生态农业、有机农业、智慧农业……但很少提“传统农业”。如果被提到了,那也是作为反面教材而存在的,它常常被另外一个名字“小农”所替代。“小农”是什么?是落后、守旧、短视的代名词。由它衍生出的,是小农经济、小农意识、小农思想。
由于传统农业不“现代”,不“科学”,只能自给自足,所以必须要打破推倒。但是,中国农业在被国人斥之为“小农”并加以抛弃的同时,却被公认的农业机构称之为精耕细作、用养结合、地力常新的典范,被看作是中国之所以能在有限的土地上养活地球上最庞大的人群,而且几千年经久不息,绵延不绝的根本所在。
纵观历史,你会发现由于欧、非大陆民族没有施肥习惯,曾经的拉丁姆、西西里都是粮仓,在殖垦下因“地力消失”,现在均已变成荒地。如今,有着几千年农业文明史,曾创造出上最智慧的农业生产方式的民族,却开始在别人走不通的道路上倒施逆行。
中国的农民,像父辈那样视土地为生命的老一辈农民已经渐渐老去。新一代农民,要么已深知靠种地养活不了自己,而选择当了农民工;要么虽然继续种地,但由于没有继承和掌握传统农业的生产技术,只能沦落为“现代农业”指挥下的“产业工人”。中国农业已进入由外行指挥内行,屁股领导脑袋的末法时代。
说白了,所谓“现代农业”是以经济效益化为前提的对土地掠夺式的产业化之路。这让人联想起一个感冒病人,到医院后医生让你打,说这样好得快;打了,感冒好了,肠胃又不舒服,医生又劝你把胃切除,说这样防止进一步恶化;胃切了,身体水肿排不出尿了,医生说是肾功能衰竭,劝你透析……直到无计可施时,医院会拿出病危通知让你签字,说医生不是的,他们已经尽力了。
中国农业正面临着和中医类似的遭遇。当我们都在质疑为什么现代人有那么多怪病而无药可治时,有多少人反省过曾对自己身体的伤害,自己对空气、水、食物、以及整个自然界所犯的错误?农作物以及牲畜的疾病同样如此,当我们在追问农药残留有没有超标,关心所吃的每一口食物是否时,有没有人追问过自己曾给予了土地什么,以及农作物疾病的来历?化肥农药之于作物,正如之于人类一样,它带给我们快捷、的同时,也让它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付出了昂贵的代价。当西方的祖师们无计可施时,终于提出了“有机农业”的生产方式。这难道不是传统农业的回归吗?
四、价廉物美是压倒农民不种地的
最后一根稻草
与农民的退出相反,城里的一个又一个土豪却租地当起了农民。没有多少人是为了赚钱,也没有多少人是因为喜爱,更没有多少人觉得当农民是高大上,只因为自己想吃到食品。当一个社会的食品到了不是自己种的就不敢吃的程度,是不是真的到了该深刻反省的时候。
在回答谁之罪之前,先看两组数据:一是发改委对2013年小麦、水稻、大豆、玉米四大粮食品种的收益成本情况做的调查,调查显示,四大粮食品种亩均产值是1039元(没有扣除成本),亩均投入费用是357元,亩均收益是682元(这个收益包括他本人的人工和他的利润)。但这个调查不含土地承包费,也不包括农民自己的人工费。另一份数据与此相得益彰:2012年农民来自种地的收入人均是2017元,占全部收入的26.6%,2013年比重又降为24.6%——即农民种地的收入占总收入的不到四分之一。
没错,化肥是农民施的,农药也是农民洒的,农民的确与食品脱不了干系。但这里值得解读的是,当今的农民种地,已经不是按农民自己的意愿来决定。农民种粮食可能是分文没赚,然后还得靠打工来养活自己。还得遭受消费者的指责,问他种的粮食为什么会使用化肥农药!在所有人都谈经济效益化的时代,凭什么农民只能理所当然地白种地?凭什么只有坚守别人指定的道德规范的义务而没有追求利益的权力?
反之,在食品成为众矢之的的今天,我们自己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?不妨来梳理一下:当你去农贸市场买菜时,面对2元/斤的蕃茄和6元/斤的蕃茄,你会买哪一种?2元/斤与8元/斤的大米呢?10元/斤的猪肉和50元/斤的猪肉呢?……当你或者是因为自己的精明而选择了便宜的话,当你把这种选择变成一种习惯和把这个价位默认为“标准价位”的话,那么谬论被重复一千次就真成了“真理”——你就不会去关心这样的价格这样的食物正不正常。
所以,当你理直气壮地指责食品为何不,质问为什么“本来”2元/斤的大米变成8元/斤,“本来”10元/斤的猪肉变40元/斤……别忘了这些“本来”的前提是,农民白种地或赔本种地不是理所当然的。
于是乎,“本来”要生长12个月才能出栏的猪,3个月就上市了;“本来”有肥有瘦的猪,全长成了瘦肉;“本来”买的是猪肉,却被注进去了水……“本来”就应该长在土里,没有化肥农药,最自然而然地成长的白菜萝卜,结果成了品!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“本来”呢?难道你仅仅是无辜的受害者吗?
当人人都站在利己者的立场上打着“本来”的盘算时,你会发现所有人都是受害者,没有人是真正的赢家。而且受害者远不止人。由于人对食物、人对人的极端不信任,结果猪躺枪了,被装上了监控,强迫要求它只吃不动;羊躺枪了,被打上了耳钉;鸡也躺枪了,被囚禁在笼子里;白菜萝卜也只有在消费者的脸皮底下成长,才会敢吃……据说这叫物联网,二十四小时监控,连老母猪发情也不放过,这让猪情何以堪!
我不知道要求二十四小时监控食品的消费者,是不是也是二十四小时盯着自己的电脑或手机——若不是,那怎么能保证自己吃到嘴里的每一口食品就是的呢?这种人对人,人对猪的极端不信任,结果是消费者把生产者逼疯,生产者再把猪逼疯,然后羊疯了,牛疯了……白菜萝卜全疯了。
于是,“本来”不是种地的人,为吃到食品,也只有自己亲自种地。或者一个大棚,或者一小块农场,或者在自家别墅的花园,或者在自己的老家,有人把这种农业叫“情怀农业”。
这里的情怀,可能是对农业的情怀,也可能是对家乡的情怀, 更可能是对家人健康的关爱,还可能是因为对某一个作物的特别爱好……总之,因为某种机缘巧合干起了农业。这种农业往往不是以盈利为核心目的,所以总能坚守自己“有所为有所不为”的底线。
我对农业同样有着这样一条清晰的转变轨迹:2000年做记者时我写过《饲料时代,拿什么拯救我们的健康》;自媒体时代我又写了《我在废墟上看见祖先》 ;如今,我彻底把“情怀农业”升格为“产业”,开始了没完没了的折腾。为了建立可持续发展的产品供应链;为了给这个链条打造别人无法复制的商业壁垒;为了承诺农民赚到钱必须先让他们相信销售没有问题;为了帮城里的“后天亲人”找到“乡下亲戚”,我们已经反反复复磨练了四年,才终于断断续续地有产品推出,虽然推出的产品没有所谓出奇制胜的轰动效应,但总算赢得了消费者平淡出奇的口碑。
这就是我——一个做了十年记者,做了十年地产,然后五十岁开始跨界做农业的创业者,对当前中国农业和农产品全部的认知与思考。